東沙2009
· 2009-11-20 中國時報 【杜虹】
艷陽如同一把魔法鑰匙開啟了珊瑚王國所有的色彩，處處盛綻的團塊型微孔珊瑚在透明海水裡閃耀迷離金光，水下滿是大自然之無盡藏，凡人皆可享有，但無人可以帶走……。
六月的一個早晨，我搭上一月一班的空軍運輸機，飛往東沙。
東沙群島位於南海北端，是我國南海四沙之一，離高雄450公里，行政轄區屬高雄市，但距廣東及香港都更近。軍機內看不見艙外景象，我宛如矇上雙眼去向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所在。
（向南拍攝）
一個小時的航程，從屏東軍機場抵達被艷陽籠罩的南海小島。走下軍機，一眼便望見「東沙環礁國家公園」的牌示豎立於潟湖邊。2007年1月內政部公告東沙環礁國家公園成立，同年並設置專責管理機關「海洋國家公園管理處」，這座歷經多年軍管的南海明珠終於準備與世人相見。緣於工作，我常接觸東沙的圖片與文字資料，但踏上土地的這一刻，視覺仍一片陌生。
還提著行李，國家公園的工作人員便牽來一輛腳踏車，說那是我在島上的交通工具。配合航班，為一晚的演說我必須在島上停留三日，但一名女子不便在這座男人島上單獨闖蕩，我所有活動作息都跟隨同行的工作人員，在還無法分辨東西方位時，已隨隊游向白沙為底的珊瑚海洋。
珊瑚礁生態系我算熟悉，這裡特別的是一入海洋即見大片海底草原，海草床是各種海洋生物哺育幼苗的場所，游過茂密草原，東沙海域的繁榮生機不難從中窺見。近岸處，已有團塊型微孔珊瑚建造出一座座海底宮殿，珊瑚、魚群、螺貝類、旋毛鰓蟲、海星、海葵、海綿等珊瑚王國的子民或動或靜迎接訪客，我以居住墾丁的目光探索這片透明海域，仍是處處充滿驚喜，其中人稱「東沙蘇眉」的橫帶唇魚因艷麗肥美博得最殷切的眼神，而無論是墾丁或東沙，饅頭海星優雅而具保護色的背部圖彩始終是我最愛看的海底風景之一。
澄澈碧波中的明珠戒指
東沙環礁是世上最圓的珊瑚環礁，從衛星照片看，宛若一枚被時光遺留在汪洋碧波間的明珠戒指，圓形環礁為戒環，由白沙堆積而成的東沙島便似嵌於戒環上的珠寶，在日輝月華裡閃耀獨特的采光。小島面積只有174公頃，其中三分之一是內海潟湖，島上生態相較於台灣本島異同互見，此處最常見的蝴蝶是幻紫班蝶，最高的樹是白避霜花，最鮮麗的野花是橙花破布子，這些物種台灣本島都沒有；而這裡最優勢的植物草海桐與林投，則是本島常見的海岸灌叢。騎著腳踏車在島上穿梭，見形似蜂鳥的透翅天蛾環繞熟悉的葛塔得木而舞，是在點葉產卵了；此時在小島上飛舞著產卵的，還有幻紫斑蝶，這斑蝶的幼蟲食草很特別，竟是人種的有毒植物夾竹桃，不得不佩服這物種在小島上的生存適應能力。其實能在島上存活的生物，適應力都不凡，這島上沒有土壤，只有海裡來的沙──由珊瑚和貝殼等生物碎片組成的貝殼砂，驕陽下，欖仁等植物的種子正在炙熱多鹽的貝殼砂灘上萌芽生長。
(向北拍攝)
因為海灘皆白沙，沿岸水色澄澈晶瑩，漾動著貝殼砂海岸特有的透藍與詩情。東沙環礁國家公園的範圍，便沿著島緣的透藍海水向環礁區沿伸，總面積逾35萬公頃。那枚靜置於碧海中的珠戒，戒環直徑約25公里，退潮時出露的環礁堤長46公里，寬2公里，行船至此，我不禁自問：怎麼會有如此美麗的海水？那海水宛如翡翠、琥珀與藍寶石鑲嵌！礁堤區此時水淺，從船上便可瀏覽海中生物，藍的海葵、黃的海綿、紅的綠的橘的白的褐的雜色的珊瑚……艷陽如同一把魔法鑰匙開啟了珊瑚王國所有的色彩，處處盛綻的團塊型微孔珊瑚在透明海水裡閃耀迷離金光，水下滿是大自然之無盡藏，凡人皆可享有，但無人可以帶走。天時無風，海面波平，環視四周，水色如夢，在如夢水色之外，環礁邊卡著一艘觸礁的鐵殼沈船，根據文獻，這滿布暗礁又多颱風的海域沈船事件有28筆被記錄。
星海圍繞的自然小島
東沙海域古來即是重要漁場，也是船隻往返中國、東南亞及印度洋間的重要航道，晉朝曾以「珊瑚洲」稱呼她，宋朝、元朝、明朝、清朝，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英國人都稱呼過她，日本還曾侵佔過她。戰爭與人的活動重繪了東沙的自然生態版圖，小島上無山無河，以目前植群的生長樣貌判斷，島中央應是海岸森林分佈所在，今日卻不見高大林木蹤跡，只餘為大王廟遮蔭的瓊崖海棠大樹彎腰低吟往日舊夢。即使史籍曾記載島上有供奉眾多神像的廟宇，然而經歷歲月與戰爭，光復後方建成的東沙大王廟是目前島上唯一廟宇，內奉獨坐獨木舟漂流而來的關帝聖君神像。在這樣天高水闊長風無阻的海中角落，人們的心，多少需要神明給予寄託，時光移轉，此際照管廟宇引導拜求的，是一位年輕阿兵哥。
東沙島上無居民，我來島上是為海巡弟兄及國家公園駐島人員解說星空。島上人們的交通工具除了兩輛高雄市小型公車，就是腳踏車。這裡可能是全台灣最低交通污染的區域，看著大家去來都騎腳踏車，邊騎車還能邊從容對談，忽覺這裡宛如一處理想樂土，天氣再熱都可以忍受。
天氣很熱，汗沒停過，從早到晚騎腳踏車代步，看星星也騎著腳踏車。在日與夜交替之際，暑熱漸退，天頂首先點亮的是牧夫座的大角星，但當我的目光在毫無遮阻的天際線游移，我不禁高聲喚住前方騎車的同伴，在這陌生的土地之上，南十字星座正向我透露南方的訊息。這在台灣本島不易觀看的南十字，在這裡卻是第一個完整閃亮的星座。滿天星斗接續浮現，這座沒有光害的小島霎時被星海圍繞……隔天夜裡觀星解說正式登場時，卻遇雲起，星子在雲隙間閃爍，星座只能趁天風挪開區塊雲朵時窺見，但那並不妨礙年輕弟兄們心中星情，大夥兒輪班守夜時，早把島上星空裝入心底了，他們在雲來雲去間詢問著存放在心中的夜空疑問，而在這樣的南海之夜，我卻更想為他們說則星座神話，見織女星初升，於是說了織女星所在的天琴座神話。西洋愛情神話述說間，他們「哦──哦──哦──」的彷彿不經意聽，但當我因天頂雲開星光燦爛而暫停神話時，他們卻大聲請求繼續說下去，可愛的年輕人哪！在我眼中，這島上的動人風光也包括弟兄們的禮貌與風度，那些年輕人總帶著略顯生澀的彬彬有禮，每一次的擦身而過都令我不禁會心微笑，他們的行止，也透露了領導指揮他們的人的部分心靈氣質吧？
改變的起始點
2009年六月，東沙天晴，準備離開這座水色如夢、星光似幻、阿兵哥像紳士的小島時，每週一班自小港往返東沙的民航機因高雄天候不佳而延誤起飛，等待時可以在機場周邊參觀。機場不遠處的空地上立著國家公園管理站整建工程告示牌，然而在如此偏遠且交通不便的海島上，進行營繕工程並非易事，據說這工程波折年餘才得以發包，日後若為發展生態旅遊，必然有許多難題等待克服。
飛機終於抵達，帶來十餘位學術研究人員，其中不乏因在墾丁從事海域研究而與我相識者，東沙環礁國家公園成立初期需先建立各項生態研究資料，之後才能正式對外開放生態旅遊與環境教育。班機起航，魔幻般的珊瑚海洋旋即在機窗外展延，透明海水之下，珊瑚王國清晰可見，那是我游過、航行過的海水，「怎麼會如此美麗？」悸動難息，不禁懷疑自己近二十年的星空解說經驗就是為成就這趟東沙旅程，而在國家公園工作，真是一種奢華的幸福。
當航機飛過環礁邊緣，一道圓弧綿延的雪浪沿深褐環礁舞動，原來這枚戒環的色澤會隨漲退潮而變換……這般大好國土，怎可不與國人相見？如此珍貴的世界寶藏，怎能不教世人同看？國家公園成立，向世人揭示了明媚東沙，也確定了寧靜東沙即將迎接來自紅塵的擾動，在這改變的起始點上、在飛越環礁海域之時，機上幾乎無人交談，相信所有見過這片海域的人，都會為她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更多美麗資訊 請上 東沙環礁國家公園網站：http://dongsha.cpami.go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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