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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ce (中時 浮世繪20060925)

 

在新聞惡性競爭的年代,記者可能在追逐狗血畫面的壓力下傷到人,也可能在混亂現場中受到傷害……且聽老鳥記者投訴身處這一行的瘋狂與悲哀。

 

當了十多年的記者,雖然每一年我都許願要轉行,但從沒有像這幾年的心情那麼沈重,尤其是在自己為人父母後,從真實生活中體會到生命的多面、還有人性底層的「不忍」,就更不習慣灑狗血式的、赤裸裸的新聞競爭。

 

但偏偏最近的新聞競爭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了,我開始懷疑自己適不適合再繼續從事媒體工作,日前友人告訴我一個輾轉聽來的故事,雖然無法證實是真是假,但是讓我聽到了另一個記者的悲哀,或者說是所有記者的悲哀。

 

據說一名媒體記者有一天去採訪一則兇殺案後,媒體長官要求這名記者一定要拍到兇刀,但是當時兇刀已被警方當成證物帶回,同時跟著嫌疑人被移送地檢署,記者一時之間根本拍不到,但是「長官」似乎從不聽記者的解釋,反正「一定要拍到」。

 

最後這名記者被逼得沒有辦法,在飯碗與良心之間徘徊許久後,只好夜半跑去買刀,再買一罐番茄醬,把番茄醬當成了血,把新刀當成兇刀,準備好了「道具」,再對準鏡頭,及時完成了長官要求的任務。

 

事後這件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輾轉傳了開來,圈外人聽了或許大笑幾聲,但是聽在圈內人的耳裡,卻是格外悲哀,在這個新聞扭曲的時代,似乎已經沒有什麼不可能了。那一把刀似乎深深地刺進了記者的心臟,而番茄醬則像極了記者的鮮血,道德良心應聲倒地。

 

這件事情是真是假還沒有來得及證實,但最近就聽說,這名記者已經離開了記者圈,我想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良心。在我們成長過程所接受的道德訓練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但是在「追求真象」的大帽子下,記者不但要追兇刀,而且報導過程還像是要再把凶刀刺進當事人心臟,讓血淋淋的事件重演一番,才叫大快人心。

 

這讓我想起有一年媒體報導一則凌虐的新聞,據說這是某一媒體的獨家,還讓其他媒體記者「挨刮」,但後來根據對手記者調查的結果,這則新聞其實已經發生近一年,但新聞曝光第二天,還是有媒體立刻跟進,而且呈現更精采的鏡頭,讓一開始獨家的那家媒體很不服氣,長官也立即要求「別人有的畫面,我們也要有」。

 

長官的指示真是考倒了第一線的記者,因為實在不知如何接續一件已發生一年的新聞,最後一家媒體記者只好厚著臉皮打電話給媒體同業,才知道這位有精彩畫面的記者也是被長官逼得走頭無路,只好張冠李戴,自己找場景演了起來。

 

這幾年台灣的媒體亂象讓很多學者專家指媒體為亂源,我自己是記者,但也對媒體現象深惡痛絕,我五歲的女兒在我看新聞的時候經常吵鬧,有一天她告訴我,「媽媽,關掉電視好不好,我害怕聽到新聞的聲音」,我才恍然大悟,廿四小時的新聞一再重覆,連五歲女孩都受不了,難怪全台灣有那麼多人憂鬱。

 

記者常被形容是執正義之筆,的確,記者手中的筆可以幫很多人「發聲」,但是因為新聞競爭、記者素養不足等因素,似乎已讓記者的使命感消失了,有的記者已經顧不得自己所採訪的是否為真,是否會傷害別人,「總之可以交差最重要」,但不知道媒體長官或是記者是否知道「每天有多少人為新聞流淚」,不是因為當事人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被曝光,而是因為媒體販賣了他的故事、他的眼淚。

 

曾有人形容現在的記者就像「鯊魚」,會朝有血腥味的地方聚集,哪裡有血腥往哪裡去,在很多新聞場合中,我就看到許多神似的「鯊魚」的表情,只是這些「鯊魚」夜半也會嘆氣:「我究竟是鯊魚、還是記者?」

 

很多人都不會否認,這個社會還是需要記者,但可能多數人需要的不是鯊魚記者,而是視野更廣、深度更深、可以為讀者打開真象、打開世界的記者,不過在台灣的媒體環境中,記者成了狗仔、成了鯊魚,卻還有很多人以當鯊魚及狗仔自豪,正是媒體最悲哀之處。

 

最近我在睡前都會和女兒討論一天之中「最快樂的事」、「最傷心的事」,還有「最害怕的事」,我的女兒常對我說學校生活的快樂與憂傷,而我的答案常常是,「我害怕我明天還是一個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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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enghm200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